首页 > 都市 > 我们生活在巨大的差距里(增订版) 作者:余华 > 第16章

第16章 第2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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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热闹的飞行,这群英格兰球迷把空中的飞机当成了地上的酒吧。

    机组人员出来制止,他们才想起自己正在万米高空,一个个回到座位上,面带好学生的笑容,安静地坐在了那里。

     后来机长没有再报告比赛进程。

    我觉得应该是在降落伦敦的时候,英格兰输掉了比赛。

    我现在想,如果当时机长报告了比赛结果,那么我们的飞机在降落时有可能像醉汉一样摇摇晃晃。

     英格兰球迷是这个世界上最为著名的“足球流氓”,有关他们纵火斗殴的报道常常见诸报端,而我印象中的英格兰球迷却是十分可爱。

    为何要将英格兰球迷首选为“世界足球流氓”?这可能是媒体的作用。

    在热爱足球的国家里,都有纵火斗殴的球迷。

    问题是世界媒体已经习惯在英格兰球迷身上找茬,从而让其他国家的“足球流氓”常常逍遥舆论之法外。

     十多年前,我第一次去美国的时候,美国诺顿出版公司当时的董事长兰姆先生对我说: “你知道什么是媒体吗?” 他坐在家中的沙发里,舒适地伸出食指,向我解释:“比如你的手指被火烧伤,如果媒体报道了,就是真的;如果媒体没有报道,就是假的。

    ” 二〇一〇年五月二十日 南非笔记 世界杯是一个世界剧场,三十二个国家的球员在此上演他们的力量和速度,战术和技巧,胜利和失败;三十二个国家的球迷在此上演他们的脂肪和啤酒,狂热和汗水,欢乐和伤心。

    在这个为期一月的世界剧场里,踢球的和看球的,不分演员和观众,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旅途中的明星。

     想想那些蜂拥而至的球迷,有的腰缠万贯,有的囊中羞涩;有疯狂的,有害羞的;有争吵打架的,有谈情说爱的;有男女老少,有美丑俊陋……人类有史以来所有的演出,剧院的、街头的、屋里的、床上的、政府里的、议会里的、飞机上的、轮船里的、火车和汽车里、战争与和平里、政治和经济里……都会改头换面集中到这个世界剧场上。

     可是随着赛事的推进,球迷就会逐渐离去,到了半决赛和决赛的时候,五彩缤纷的球迷逐渐趋向单一。

    这就是我为什么欣然挑选中间十天的理由,我可以感受到大规模的球迷的喜怒哀乐。

    在小组赛结束和十六强赛开始之时,想想约翰内斯堡或者开普敦的机场吧,伤心的球迷成群结队地进去,欢乐的球迷源源不断地出来。

     我经历如此漫长的旅途,来到六月的南非,我想看到的不只是激进或者保守的比赛,我还想看到三十二面国旗如何在不同肤色、不同年龄和不同性别的脸上波动,看到不同风格的奇装异服……我还想听听不同语言的脏话,有可能还会学到一些。

    人就是这么奇怪,冠冕堂皇的语言学起来累死,可是脏话一学就会。

     二〇一〇年六月十九日今天我第一次在南非的土地上醒来,昨天是在南非的天空里醒来。

     前天从北京飞往法兰克福的航班上,机长已经广播告诉我们,阿根廷四比一战胜韩国。

    到达法兰克福后,我给人短信,询问马拉多纳身穿什么服装出现在赛场,回答还是那套西装。

    看来马拉多纳西装革履的模样会持续到离开南非,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? 六天前在电视里看到马拉多纳西装革履出现在赛场时,感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。

    这家伙留起胡子后总让我联想起宁波街头的犀利哥,当然是吃了过多烤肉的阿根廷犀利哥。

    我希望阿根廷进入决赛,因为我想看到马拉多纳向着草地俯冲的情景,尤其是身穿名贵西服的俯冲情景。

    贝利和贝肯鲍尔是不会做出这种有失身份的动作,这家伙一切皆有可能。

     普拉蒂尼说马拉多纳是好球员不是好教练。

    马拉多纳是阿根廷球员的偶像,多年来一直生活在人们的恭维里,却很少恭维别人,除非是格瓦拉或卡斯特罗。

    现在他使劲恭维自己的球员,让他们心花怒放地去踢球。

    若能踢到第七场,他会把多年享受到的恭维全部奉献给球员。

    其他教练没有这个优势。

     贝利说马拉多纳执教阿根廷只是为了挣点钱过日子。

    马拉多纳以前说过贝利为了钱什么事都愿意做。

    我上个月在马德里街头时,看到这两人在一幅巨大广告上亲热地玩桌式足球赛,旁边站着小字辈的齐达内。

    好像是路易·威登的广告。

    这两代球王分开挣钱时互相嘲讽,一起挣钱时看上去亲密无间。

     在法兰克福登机前,看了法国队输给墨西哥队的比赛。

    昨天驱车前往太阳城时,在中途一个加油站看到德国队输了,晚上英格兰队迎来了第二场平局。

    非洲大陆正在持续散发出诡异的气息,他们自己的球队同样表现欠缺。

     这里一天温差很大。

    我穿上带来的棉衣去太阳城,阿来没有带棉衣,倒是戴上一顶去年在瑞士登雪山时买的棉帽。

    我问他不冷吗,他指指自己头上的棉帽说不冷。

    中午在阳光下很热,我脱去棉衣,他反而戴上了棉帽,起到遮阳作用。

    这家伙也有些诡异,与非洲大陆的诡异十分和谐。

     晚上,一条惊人的新闻迎接我:朝鲜队有四名球员逃跑。

    对此,朝鲜队姗姗来迟的回答倒是胸有成竹:让记者们在比赛时自己去清点人数。

    西方媒体经常无中生有和捕风捉影,这一点我早已了解,可是我仍然扪心自问:如果我是一个朝鲜国民,我会逃跑吗?我无法确定。

    我能够确定的是爱国主义是爱自己的祖国,不是去热爱一个人或者一小撮人。

     二〇一〇年六月二十日在南非我感受到什么叫广袤的大地,不是一望无际的平坦,而是不断起伏的扩展。

    葵林、仙人掌、灌木和树木成群结队地出现在视野里,有时它们又是孤独地形影相吊。

    金矿和煤矿相隔不远,焚烧野草的黑烟与火力发电的白烟在远处同时飘升……在变化多端的大地上,我感到最迷人的是向前延伸的道路,神秘又悲壮。

     二〇一〇年六月二十一日这两天长途跋涉。

    前天离开约翰内斯堡,经过七个多小时的奔波,来到了克鲁格国家野生动物园。

    其间绕道去参观两个景点,一个名叫“上帝的窗户”,在悬崖上俯视一千米以下的宽广森林,有三个窗户(看台)隐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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