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> 其他 > 冷月如霜 作者:匪我思存 > 第4章

第4章 第3页

目录
    疾风扑面,有人重重的给了她一掌,她站立不稳,整个人向后跌去,无数双手按住她,更有人用脚踹过来,她觉得自己成了一块腐脆的陈绢,几乎可以听见每根经纬断裂的声音。

    就在电光火石的瞬间,忽听到一声暴喝:“放开她!” 第四章,风生玉指晚寒清(2) 侍卫们如碰到烧红的烙铁,立刻全都撒开了手,她头上挨了重重一击,半边脸全是火辣辣的,左眼也肿得睁不开来,模糊的视线里看见自己衣上全是斑斑点点的血迹,才知道手背让簪尖划了极深长一道伤口,血正滴滴答答往下淌着。

    一颗心却狂噪得无法安宁。

    杀了他!怎么才能杀了他!哪怕粉身碎骨,如何才能杀了他?! 他竟向她张开双臂,像是想将她拥入怀中,豫亲王抢上来想要阻拦,他反手竟将豫亲王推了个趔趄。

    另一只手执意的伸向她,她抓住他的手臂,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深深咬了下去。

    他身形微顿,却依旧强行将她揽入怀中。

    隔着数层衣裳,口腔中终于漫起血味的腥甜,他纹丝不动,只是用另一只手紧紧搂住她,她几乎要咬下他的一块肉来。

    强烈的恨意使全身的力气几乎都在这一咬中使尽,她胡乱撕扯着他胸口的衣襟,更深更狠的咬下去。

    豫亲王又叫了声“皇上。

    ”他纹丝不动,孤寂冷冽的面容终于令豫亲王欲语又止,过了良久,垂手慢慢退后。

    内官与侍卫簇拥在远处,不敢再上前半步,雨丝银亮,渐渐濡湿他的衣裳,明黄金线的龙纹,无声浸润成灰褚的颜色,湿衣贴在身上渐渐发冷,可是一颗心在胸腔里,博动得牵起肋下隐隐作痛。

     他长长吁了口气,用另一只手,轻轻拍了拍她的背。

     忽然有泪,极大的一颗,从眼角慢慢的沁出来,“嗒”一声砸落,血水混着湖水雨水,一点一滴的往下淌着。

    她终于崩溃,精疲力竭的松开牙关。

    明黄龙纹的衣袖上迅速浸出新月形的血痕,他却紧紧的抱住了她,语气温存得如同耳语:“我在这里。

    ” 她的头被他紧紧的贴在自己胸口,她听得到他心跳的声音,他的气息陌生而熟悉,夹杂着清郁的雨水与瑞脑香甘苦的气息,她突然觉得心中一松,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松懈下来,他的臂怀温暖而坚固,仿佛能抵挡住一切,只是紧紧的搂住她。

    他整个人本来如铁如石,目光却渐渐融软,如同锋利的冰刃,渐渐为雪水所蚀。

     没想到竟有这一日,豫亲王在心底暗暗喟叹,这就是冤孽。

    他心中愁虑顿生,退至舱前的卷檐之下,隔着半开的舱窗,只见睿亲王伏在案上,半杯残酒淋漓,濡湿大半衣袖,已经醉倒了。

     如霜病了许久,也许是七八日,也许是十余日,每日昏昏沉沉,发着高烧,偶然醒来,总是惊悚胡呓。

    三四个御医轮换着诊脉,大碗大碗的苦药喝下去,总不见效。

    后来皇帝命人飞马回京,召来太医院的院正济春荣,慢慢调养起来,才算渐渐有了起色。

     等她能下床的时候,已经是四月里了,春光渐老,连窗外的杏树也已绿叶成荫。

    后宫主事的华妃特遣来伏侍她的宫女殊儿,慢慢搀了她在妆台前坐下,含笑道:“我替姑娘梳一梳头吧。

    ”她并不答话,殊儿拿了犀角梳子,慢慢替她梳着一头青丝。

    因病中吃药,头发每日都掉落不少,此时一梳,更是掉得厉害。

    殊儿不动声色,一只手慢慢梳着,另一只手轻轻按着头发,动作极快,已经将落发轻巧揉入袖中,不让她看见。

     镜中的人瘦得掉了形,仿佛一朵风干的花,脆弱得轻轻碰触就会粉身碎骨。

    虽然瘦下来,奇异般的不见憔悴,皮肤反倒显出隐隐的青玉色,面孔上洇出的病态潮红,倒像是盛妆胭脂的红晕,映在铜镜里的一双眼睛,本应是黑漆点就,时日久了漆光尽黯,仅余了一点灰淡的光泽。

    在层层叠叠的锦衣裹簇下,仿佛只是个毫无生气的偶人。

    殊儿替她松松挽了个髻,从首饰盒里挑了枝翡翠步摇,长长的细密璎珞在指尖铮瑢作响,方在鬓前比了一比,她已经摇一摇头,殊儿只得放下。

     如霜自顾自起身,长长的裙裾无声曳过平滑如镜的地面,许久没有走路,脚步有些虚浮,但她走得极稳。

    此后的路途艰险,她虽走得慢,可是一定要走得稳。

    阳光从窗棂透进来,细密的一束一束,每束里头无数细小的金尘,打着旋转着圈。

    窗扇上镂雕着梅花鹿与仙鹤,团团祥云瑞草绕缠,细密的雕边上涂着金泥,富贵华丽,极好的口采“六和同春”。

    她微微抿一抿嘴角,终于开口:“我不在这里住。

    ” 第四章,风生玉指晚寒清(3) 这么多天来,殊儿第一次听到她开口说话,声音嘶哑粗嘎,殊儿猛吃了一惊,心道这样一位冰雪之姿的美人,为何嗓音如此难听,脸上却依旧笑盈盈的:“姑娘住的好好的,怎么突然又不想在这里住了?这里地方宽敞,最要紧是离皇上住的‘方内晏安’近,何必再挪地方?” 她面无表情,并不再言语,身侧高几上一只石榴红的美人耸肩瓶,取下来轻轻一掼,“咣啷”一声便是满地狼籍的瓷片。

    她漠然的踏过去,步子依旧轻绵,软缎的鞋底顿时被锋利的瓷片划透,每一步都在足底绽开嫣红的莲花。

    轻而微的声音,轻薄瓷片被踏裂成很小的碎碴,她漫然向前,乌黑如镜的金砖地上,漫出的血色更显殷浓,缓缓的无声淌凝,像小儿的手,迟疑的伸向四面八方。

    而她恍若无知无觉,只是步履轻慢。

    殊儿吓白了脸,拿手掩着嘴,半晌才尖声叫唤,召进更多的宫女,强自将她扶掖回床上。

    一边急传御医,一边再不敢劝一句。

     这样的事情,自然瞒不住,向晚时分传蜡烛,轻烟散入寂寂深殿。

    皇帝总是这个时分来看她,得知今日之事后顿然发作。

    如霜并不言语,她本来就不爱说话,在睿亲王府中那次被缢,虽然最终获救,但声带已然受创,嗓音尽毁,于是更加寡言罕语,形同哑巴。

    她足上缠了纱布,斜凭榻上,榻前的灯盏亦被点燃了,赤铜鎏金的凤凰,衔着一盏纱灯。

    灯光朦胧暗红,仿佛一颗衰弱的心,微微荏苒跳动。

    朦胧的灯光映在她脸上,稍稍有了几分血色,但那颜色也是虚的,像是层单薄轻纱,随时可以揭了去,依旧露出底下的苍白。

    一袭浅樱色的窄窄春衫,穿在她身上犹嫌虚大,领口绣着一小朵小朵浅绯的花瓣,堆堆簇簇精绣繁巧,仿佛呵口气,便会是落英缤纷,繁乱如雨零落衣裾。

    原本如花的容颜,眉目之间唯有惯常的漠然疏冷。

    皇帝发作的雷霆万钧,她皆恍若不闻不问。

     她在心里漠然的想,这样子对她,难道真的是因为六姐。

     这么久以来,她竟没有一次想起过六姐,六姐是另一位狄夫人所出,家里姊妹多,各人都有乳母丫头侍候。

    虽然年纪相仿,昔年六姐未嫁之前,她在家中与她也并不亲近,仔细想一想,甚至连她的眉目都模糊成一团柔软的光晕。

     六姐的死讯传到狱中的时候,父亲的脸色震了一震,然而一句话也没有说。

    
目录
返回顶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