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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7章旅人【终章4/4】1万5字 第3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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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厚厚的,翻得发旧,却每回都能翻出点儿新东西来。

     那里有当年民乐社团的散财童子,与前社长在公园练习的合影。

     程策跟梁喜分坐左右,腿上两柄二胡,脚边两瓶水。

    弓弦一挪,舞剑练拳的大爷们便撂了兵器,背着手围成半圈,摇头又晃脑。

     册子里亦有尚云亲手做的生日蛋糕,朗姆芝士,朗姆搁多了。

    它竖着一块巧克力片,描有秀气的“慈”字,和她的笑脸凑在一起。

     除此以外,还有春末夏初,叁人飞去加利西亚,重新拿到徒步证书的庆祝之夜。

     曾经吃过的餐厅,又造访了一回。

     多年后,它已由店主的小儿子接管。

    菜单变了,烛光不见了,连音乐都换成了电子曲。

     唯独远道而来的叁位旅人,没有变。

     开完白酒,赵慈站在尚云和程策身后,他像大家长似的,双手按住他们的肩,抬眉对着镜头笑。

     当他不是她的丈夫,当他又回到那栋无人等候的大宅,赵慈就取出这本相册,看一看,想一想。

     通常情况下,那一天,他会睡个好觉。

     会梦到她。

     + 绢婚纪念日的夜里,潭城又下了场暴雨。

     去年也是这样。

     风劲雨大,把整座城的街景,都浇成了彩绘玻璃。

     赵慈从邻城返家,一路紧赶慢赶,还是迟到了。

     快到客厅时,他看见尚云侧卧在沙发里,电视调成了静音。

    台灯的光是暖黄色的,敷在她身上,像洒了一层金。

     上月分手那天,他走得匆忙,并没有时间好好陪她说几句话。

     但这不要紧。

     因为就在昨夜,他盼着,盼着,又把月亮盼圆了。

     赵慈走到沙发旁半跪下来,抚摸尚云的后颈,背脊,以及隆起的小腹。

     他捧住她的脸,望着她,望到心都快要化成泥。

     那时,他的妻子也对着他。

     她揉揉眼,说阿慈来过,这会儿应该快到火车站了。

     对方忙得脚不着地,仍不忘送来补品,满满一后备箱鸡头山的土特产。

     据称在弟兄们不眠不休的操持下,禽蛋中心的鸡扑棱着翅膀,诞下新品种。

     她收了礼,还留他吃了简餐。

     ……蛋的味道好吗? 香,我俩吃了八个。

    你先在这儿等着,我去把菜热一遍。

     别动,躺下。

     真没事,老躺着也乏。

     尚云小心地撑起身体,行动迟缓。

    赵慈扶着她的胳膊,帮她坐正了。

     云云。

     嗳。

     阿想今天好不好? 她听到阿想两个字,就对他笑,开心地不得了。

     ……来,你听听看。

     赵慈蹲下身,握住尚云的手,将耳朵贴到她肚子上听。

     里头有动静。

     越听,越热闹。

     “她在跟我说话。

    ” 尚云揉他的短发。

     “嗯,她每天都跟你说话。

    ” + 这是他的干女儿,叫程想。

     当初,为了起个好名,赵慈与程策耗尽了心血。

     可惜他们的提案,都被倔强的程太太否定了。

     尚云捏着赵慈呈上来的本本,念了一遍,在“程云慈”上面,画了一道粗杠。

     干爹眼眶泛红,他委屈,还憋屈。

     他说云,代表孩子的母亲,慈,代表慈爱,仁和,全是铁打的好词。

     赵慈举着叁根手指对天发誓,表示明人不做暗事,这个慈,跟他本人半毛钱关系都没有。

     奈何抗议无效,她捂着肚子,不理他。

     枪毙一个后,程策闷乐着,将记事簿递过去。

     但她念完,又在遒劲的“程爱云”上面,画了一道杠,笔触略微细一点,温柔一些。

     自信的程先生很受打击。

     他在吃晚餐时,恼得都不肯添饭了。

     不过程太太以柔克刚,她主动抢过他的碗,握着小饭勺,给他压米饭。

     她告诉他,其实单名就挺好,简单,好记,她已经有主意了。

     ……叫程爱吗? 不,叫程想。

     程策喜欢这个名。

     赵慈也是喜欢的。

     想。

     想谁呢? 谁都可以。

    因此赵慈决定在心里,叫她“想慈”。

     他知道想慈是尚云的孩子。

     只要是尚云生的,便也是他的心肝了。

     爹不分亲疏,他永远护着她。

     + 深夜,匆匆吃过几块点心,赵慈洗了个澡。

    他换好睡衣睡裤,坐在床边,开始给尚云按摩腿脚。

     这是个起早贪黑,幸运又不幸的年轻男人。

     不过现在的他,没工夫去理会那些不幸。

     赵慈感恩,至少他还有奔头,有时间,仍能回到这间屋里,来探探她的情况。

     他爱她。

     每天,都更深一些。

     他也陪着她,目睹她一点一点变成另一个人。

     怀孕后,月份越往上走,体力也消耗得更快。

     今时,她软软地瘫在床头,身体曲线已和上月不同,但赵慈觉得尚云更好看了。

     “云云,这个力度行吗?” “挺好的。

    ” “或者我再重一点这样呢?” 她点头,说确实更舒服。

     做完了事,赵慈去卫生间把按摩霜洗掉。

    他细细地冲水,关停龙头,然后抬起头看向镜子。

     在壁灯的光照下,那里映出来一个面型消瘦的男人,瞧着冷又硬。

     赵慈与他对视了几秒,将左手攥成拳,探向镜面,轻轻碰上了。

     + 今晚临睡前,赵慈照例是要给阿想念故事的。

     他从书房拿着图画书过来,却见尚云倚着靠枕,快要入梦了。

     “睏了是不是?” 摇头。

     “还听吗?” “听,你念。

    ” 她伸出手,抚摸他的脸。

     而他凑过去,用鼻尖蹭着她的,眼尾忽而隐出浅浅的笑纹。

     她很倦,她的丈夫也是。

     但他显然非常高兴,眉梢间染着小男孩似的雀跃和新鲜。

    他指腹的温度很高,眼神是烫的。

     此时此刻,她对着他,就像在观赏一套被玻璃柜锁住的旧照片。

     它们在她眼前铺开,毫无保留。

     看得清,却摸不到。

     漏了光的细节一瞬即逝,仿佛再多琢磨几回,什么细微的蛛丝马迹,都能给瞧出来了。

     然而,就在快要狂想到一发不可收拾时,他拉起她的身体,将她抱在怀里晃。

     他问她这么出神,到底是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 在想谁。

     尚云盯着他。

     半晌,她才摇一摇头,说什么也没想。

     + 于是他揉揉她的头发,翻开书,为她和孩子讲故事。

     这副身体的低音尤其好听,无论念什么,都柔情万种,浓得教人嫉妒。

     他给她们读《称心如意的汉斯》,一段又一段,绘声绘色,读那个满足的傻男人在返家途中,遭遇的好事与坏事。

     故事行至终结时,汉斯到家了,双手空空的。

     但赵慈以为,自己与那人不一样。

    他拥有很多,待到推开家门时,兜里简直满地装也装不下了。

     他看了尚云一眼,捻着书页,又缓缓念出第二个故事的名字。

     赵慈的声音越来越低,而她和阿想听着,听着,就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 + 格窗外,夜雨快停了。

     屋内,捧着图画书的影子低伏下来,替妻子掖好被角。

     他在她耳边印一个吻,随即起身,关掉了台灯。

     她方才应该是没有意识了,但她仍精准地捉住他的手,不肯放。

     “就五分钟。

    ” 她咕哝着。

     “行,我陪你。

    ” “我睡着了,你再走。

    ” 她张开眼,忽又多加了一句。

     “真的,不耽误你工作,我马上就睡着了。

    ” 赵慈用手背蹭尚云的脸,点点头。

     黑暗里,他躺在左侧,掌心敷在她小腹上。

    他陪着她的时候,卧房内唯一的光,是数度亮起,又黯去的手机屏。

     近来,赵慈已经很习惯失眠。

     好像每次一回这个家,他就丧失了入睡的能力。

     但今夜稍稍有些不同。

     他躺着,伴随尚云轻浅的呼吸声,阖上眼一动未动,没过多久,便隐入了旧日少年的梦里。

     + 他最想她。

     他便知道自己会梦到她。

     披着夏风和秋霖,再双双踏过冬日里,被夕阳洒成粉橘的雪地。

     他们去潭城的滨江大道,花叶乱舞的中央公园,还有,英伦雨城永远潮湿的灰色石板路。

     幻梦里,尚云陪着他。

     她总是很乖。

     就像今晚,他固执地拉着她,又偷偷回到他珍藏的老地方,那间前往异城的午夜车厢。

     他们一起坐火车,去离潭城很远很远的地方。

     他们手牵手,是不可能分开的一对。

     他枕着她,用手指绕她的长发玩,阅读灯的光投在黑白画页上,好似把它们都照活了一样。

     她替他按太阳穴,问怎么又看这本,快翻烂了,还翻。

     ……喜欢的,我就一直翻。

     不会腻吗,阿慈。

     他说不会。

     就像天天对着她这张脸,一晃好多年了,他竟也没觉得腻。

     嗳,这是不是一种毛病呢,云云。

     她一拳头捶在他肩上,他笑着喊疼,没有躲。

     + 这里的时间过得很慢。

     这里的夜非常暖。

     是双人铺,他们也非要挤在一张床上,像连体人那样绞着。

    摇晃中,他环住她的背,与她十指交握。

     他们的目的地,就是终点站。

     而这座空间里,只得两件行李,两道影,还有一个吻而已。

     夜幕黯去,月光涌出来,窗外是挟着风声的山雨。

     在半梦半醒之间,赵慈听到一个声音,正轻轻唤着他的名字。

     它很微弱,从远处跌跌撞撞奔来,一步一步迫近了,最终跌进他耳朵里。

     他的爱人离他很近。

     很近。

     她被他牢牢枕在梦里,于是,他便也潜入了她的。

     在那里,他们同样靠在一起,一路向南而去,刷过夜雨的列车高速行驶,宛如银箭一般没入隧道。

     即将离开黑暗时,她被他搂紧了。

     他是烫的,像火炉。

    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,一只手捂住她隆起的小腹,他低声哄她,说假如再不睡,他就要咬她。

     她知道这是阿慈没有错,可他的声音很低,很沉。

     跟程策的一模一样。

     + 上一回,她梦到赵慈,天边挂着的月亮也这样圆,形状就像海船的舷窗。

     梦是短的,摇摇晃晃,并不十分安稳。

     他们仍是少年,步履不停,好像总是在路上。

     景物一帧一帧过,速度飞快,教她也辨不清是在水面,水下。

     山里,抑或是山外。

     她爹曾说,她命里带刀。

     而这把刀,从七岁开始,始终背在她身后,出鞘入鞘无数回,一回也没走丢过。

     婚礼后的数年,她的伴郎,已成为程氏的半个家庭成员。

    每逢节假日,依然风雨无阻,老爱给他们送吃,送喝的。

     他来得勤快,但她承认,最近,更常在梦里接待他。

     有时一觉睡到天明,她抓着被角,两眼茫茫,也不晓得究竟在记挂什么。

     好比说今夜,赵慈陪她同桌吃了晚饭。

     半小时的功夫晃一晃,很快便过去了。

     她将父亲请的护身符交给他,说这次的比较厉害,要他务必揣着它上火车。

     ……别担心,这次不办大事。

     阿慈,你每次跟二哥出差,办过小事吗? 看着他将护身符收好后,她撑伞送他出门,就立在那里,对着他的车尾灯挥手。

     一直挥到再也听不见轮胎碾过石子的声响。

     帮佣走出来,在后头焦急地唤太太,她才回过神,放下手,拉拢薄外套的衣襟。

     黑伞下,她表情闷闷的,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站那么久。

     事实是她一次更比一次等得久。

     尽管他会在离开时,降下车窗对她说,别傻站着,赶紧进屋去。

     下次,他再来看她。

     可她偏偏不听他的话。

     + 轰隆轰隆,这段冗长的黑暗捱过去了,列车终于驶出隧道。

     周围开阔的田野随着雨幕向后移,速度忽然慢下来,车厢安安静静的,仿佛他们不在卧铺,而是在卧房里。

     赵慈的身体猛地动了一下,像被人踢醒似的。

     他闷哼着坐起来,怀疑是阿想赏他的无影脚。

     虽然补过觉,但他头还是很晕,睏得很。

    赵慈将床头柜上的手机捞到眼前,按亮了看时间,发现只睡了半个多小时。

     由此可见,他的失眠症依然没有救。

     不过尚云已经睡熟了,就在他身边乖巧地窝着。

     赵慈替她捂好被子,轻手轻脚走出卧室,关上门。

     + 他睡不着。

     他还有好多事要办,有五六个程策加急发来的文档要读。

     用冷水洗完脸醒神,赵慈走去衣帽间,提前把明天早晨的衣物挑出来。

     这并非什么难事。

     那些式样素净简洁的高级货,换汤不换药。

    衣裤鞋袜,无论怎样搭配,造出来的程先生都是同一款的。

     做完这份功课,他在里头多逗留了一会儿,随即转身去了尚云的地盘。

     通常,赵慈不会贸然迈入此地,探头探脑的。

     他的胆大与坚强,从来都敌不过她,他也会担惊受怕,怕被某些新鲜东西刺激得心率过速。

     可是他现在特别想她。

     他忍不住,也顾不上了。

     他要来这里闻闻她的味道,看看自己不在的时候,她又添了什么新玩意。

     + 毫无疑问,程太太掌管的衣橱,远不似他的无聊清淡。

     这是魔幻之境,什么风格都有,什么颜色都不缺。

     托尚老爷的福,每一季,她仍会收到家父一掷万金搞来的潭城高定。

     它们是像雨披的风衣,像斗篷的连身裙,赤橙黄绿的,与另一排柔软温雅的丝薄之物相望。

     那些是程策的口味。

     它们很漂亮,很贵,亦很容易被撕坏。

     赵慈向前走,用食指扫过一件件裙装。

    行至尽头,他停下脚步,握住一双红底高跟鞋,替女主人摆端正了。

     + 最后,他来到她的妆台前站定。

     坛坛罐罐一堆,新品不少,他抄起一瓶看,字母太多,眼晕。

    扭开闻,他便又高兴起来。

     方才她脸上的味道,就是它。

     赵慈沾了一丁点儿,在手背上涂开,他欢喜地闻着,突然瞥到他为她定制的珠宝盒,就放在右侧柜中。

     射灯打在上面,那模样,真像一只锁着宝藏的魔物了。

     赵慈将它取出来摆在妆台上,启开,粗略扫了一圈。

     属于她的珠宝盒,里头的好货,自然是程策给的。

     他看到新欢,旧爱,看到多年前在伦敦过冬假时,程策在市集里买的古董。

     那会儿,她还不是程太太。

     而他曾站在远处,隔着热饮散发的白雾,看程策为她套戒指。

    雪片落在她的笑脸上,冰也化成了温水。

     他记得这场景。

     他想她一定也记得。

     + 赵慈一层层看过去,摸过去,错觉那些闪亮的石头发了热,犹如烧红的炭,彤彤的,把他的眼睛也烧疼了。

     他坐在椅子上,默不作声。

     良久,他决定把它锁好,回书房干活去。

     然而就在即将合起盒盖时,赵慈停了手。

     他抿着嘴,重新将它的内层展开,直到露出底下的暗格。

     劳碌了一整天,他已经乱得什么头绪也理不出来了。

    为了老老实实回去工作,他需要加大剂量,迎接她给的最后一击。

     他暂时不需要幻想,他要百分百的清醒。

     哪怕一秒钟也好。

     如赵慈所料,暗格里不是空的。

     灯光下,一只针脚粗糙的浅蓝色锦袋静静躺着,是她的手艺。

    而根据形态来判断,里头藏的东西,倒有些像纽扣。

     他眨了眨眼,把锦袋的束口松开了。

    赵慈低下头,抓着它往掌心里倒,一块金属物抖落了出来。

     正圆的造型,有几道细微刮痕。

     他怔怔地盯着,屏住呼吸,然后将它翻转至正面。

     这是旧物。

     是孤品。

     但它与金银无关,只是一枚画有红色龙爪的小徽章而已。

     【完】 注1:萨佛街,SavileRow,位于伦敦梅费尔区,以定制西服闻名。

     注2:卡拉布里亚,Calabria,为意大利南部的一个大区,黑手党组织“光荣会”起源于此。

     注3:《称心如意的汉斯》,HansimGlück,德国民间故事。

     更┊全┊小┊说:wоо⒙νiρ﹝Wσó⒙νiρ﹞18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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